◎鹿溪園地
科學與宗教
文/葉宣哲
拜現代醫學進步之賜，新藥和醫療儀器相繼問世，尤其這幾年生物科技進展快速，讓陳醫師在診所就可篩檢出流感；加上胸部Ｘ光檢查，可鑑別診斷高燒咳嗽的病人，是肺炎或者只是單純的流感，對疾病的治療很有幫助。
以前的Ｘ光檢查是洗片式的，必須要有底片，像沖洗相片一樣，不環保而且又佔空間，幾年後底片又會氧化不利保存。現在個人電腦進步，Ｘ光數位化，可以電腦貯存，也可以遠距離傳送，而且畫質清晰，可放大、可調明暗，更有利於診斷。
前一陣子，有位老太太因為咳了一個多月來求診。在例行的問診、理學檢查後，照了胸部Ｘ光，在等片的空擋聊起她的家庭。她常常帶個小孩來看診，是她的孫兒，發育很好高高壯壯，雖只五歲已是七歲的平均身高、體重。阿嬤還是要我多開一些「開脾」的藥來促進他的食慾。孩子的媽是外籍新娘，在孩子出生不久後就跑了，這是在鄉下弱勢族群，外籍婚姻常見的情形。
「唉！攏是阮兒子憨直，憨慢賺錢，伊才會走去。」
典型的台灣農婦，個性堅強任勞任怨，是家庭的支柱。黧黑的臉上滿是皺紋，寫盡風霜。
當Ｘ光傳到桌上的電腦螢幕，乍看下兩邊肺野正常，心臟也沒腫大，再一次詳問用藥病史，有無氣喘體質，有無鼻水倒流、胃食道逆流的現象，但仍無所獲。
再詳細看一次Ｘ光吧！
陳醫師調了明暗，全視野掃瞄了一遍，終於看到心臟後面有個小陰影，心裏覺得不妙，趕緊再照了一張側面，證實心臟後有個二公分的腫瘤。
「還好！如果是傳統的Ｘ光片，解晰度不夠，一定會誤診！」陳醫師感謝科技的進步。
「她也真是不幸！唉！」陳醫師不禁默然。
「如果是肺癌，這個家怎麼辦？」
「如果要化療，她受得了嗎？」
「如果要開刀，有人照顧她嗎？」
在紛擾的思緒中，陳醫師寫了轉診單，請她去醫學中心做進一步的診斷與治療。
兩個月後，她又帶著小孫子來，這回不是小孩要看診，是她要看咳嗽。在聽診的時候，陳醫師特別注意胸部皮膚並無開刀疤痕，於是又為了她照了張Ｘ光片。很意外地，腫瘤消失了。
「診斷錯誤嗎？」陳醫師覺得奇怪。難道是老眼昏花？拿掉眼鏡再仔細瞧瞧。
婦人看到陳醫師眼睛睜得大大的，鼻子快碰到螢幕了，趕緊說明。
「到大醫院去看病，醫師給我吃藥，一天一次的藥。」
「喔！一天一次的藥，應該是標靶藥物，像『艾瑞莎』『泰格莎』之類的。這些藥雖然貴，但沒有化療的副作用，對某些東方女性的肺腺癌治療效果不錯。」
「我每天都到廟裏拜拜，有神的保佑，病很快就好了。」從婦人認真的表情，陳醫師可以感受到她信仰的虔誠。
但是，有神的保佑病很快就好了？
如果不是標靶藥物的發明，病會很快就好？
陳醫師心裡懷疑。
陳醫師想起那年夏天，參觀長崎海濱的遠藤周作紀念館，沉默之碑上面寫著：「人類是如此悲哀。主啊！大海卻異常蔚藍。」
在人類遭受苦難時，神總是沉默，無論信仰的是上帝或阿拉。當伊拉克庫德族和緬甸羅興亞人遭受種族滅絕的大屠殺時，神還是選擇沉默。現在武漢肺炎全世界肆虐，人類可依靠的是醫藥、疫苗的開發，還是神蹟？
雖然心裡懷疑，不過看到老太太精神好，陳醫師也很高興。癌症治療沒有影響生活品質，不僅幫了她，也幫助了她的家庭。〈作者為醫師，長期致力於環境保護〉